時間:2023-01-13 05:40:11
導言:作為寫作愛好者,不可錯過為您精心挑選的10篇賈平凹的散文,它們將為您的寫作提供全新的視角,我們衷心期待您的閱讀,并希望這些內容能為您提供靈感和參考。
賈平凹從80年代初期開始寫作發表散文,每個時期均有佳作問世,他在90年代中期以前的創作展現出他的既細膩又粗獷、既童心又通透的特點,作品中充盈著一種空靈靜虛之美。內在的悲憫之心使他目光觸及之家鄉的人、物、事多呈現出一種古樸的和諧,多描寫粗獷荒蕪的西北生活,浸潤的卻有南方的溫潤靈巧。從這個時期他的散文的內在氣韻上體察,大致可以感受到作者的悟、苦和戀。
一.悟
賈平凹的散文中常見“悟”,且是“頓悟”,于常物常理中見出不同,如《丑石》末尾感受到的丑石的偉大,繼而“深深地感到它那種不屈于誤解、寂寞的生存的偉大。”[1]《靜虛村記》中對“靜”之悟,《觀沙礫記》記中對小小的沙粒之悟,“世上什么東西生存,只有到了它生存的自然職工中,才見其活力,見其本色,見其生命,見其價值。”[2]
賈平凹尤喜月亮,認為月亮“是佛性的圓滿,是了悟的透徹”,以《月跡》為題的散文集三十余篇散文中月亮成為主角。他把佛禪的理趣融化到對自然物象的覺悟之中,角度精準細微,異于常人,在頓悟中發現自然萬象的禪趣,顯示出特殊的格調。
二.苦
賈平凹出身于“深谷野凹”中的貧寒家庭,貧窮始終伴隨著他的成長,一直到他工作多年后才慢慢發生改變。賈平凹在散文中不止一次地談到父母在撫養自己和操持家庭時所受的苦,這種苦味彌散于他的心緒中,濃得化不開,如《讀書示小妹生日書》中無錢讀書之苦、《喝酒》中父親擔心兒子被流言所累之苦、《祭父》和《我不是個好兒子》中細數父母親一輩子的勞苦和人生連綿的苦難境地,讓人讀之動容。
他的苦還來自于自己身體所患之肝病,《人病》中對那種因患病而被無辜歧視之苦和因患病不得親近家人,自設障礙之苦寫得極為細瑣。
三.戀
從寫對童年的回憶到寫所尋訪的關中鄉鎮,賈平凹顯示出對鄉村生活的眷戀。如在《秦腔》《入川小記》和“商州三錄”中顯示的天人合一的和諧人間,古樸木訥的商山人甘于“洋芋糝子疙瘩火“的生活,并自詡這種生活“除了神仙就是我”,他們喝“包谷糊湯”,吃“攪團土豆“卻自得其樂,優哉游哉。《通渭人家》中寫連“火車都在說”――“窮,窮,窮,窮……”的甘肅通渭人家,吃水困難,無畜飲之水,不能用凈水洗衣擦澡,但他們卻一點不嫌棄自己的家鄉,于待人接物中顯示出他們“精神的高貴”,這一切使作者在離開通渭時已暗下再次來訪的決心。
賈平凹所戀的是一種原初古樸的桃源式的鄉村生活,他盡力追尋這種田園生活,《靜虛村記》中避鬧市而至“風止月瞑,露珠閃閃,一片蛐蛐鳴叫”的“靜虛村”,他可以“靜靜地坐地,靜靜地思想,靜靜地作文”。即使是寫城市,也常寫有保持了鄉村特點的城市的小街小巷,如《五味巷》、《河南巷小識》等。
小說和散文構成了賈平凹文學創作的兩翼,互為影響。1993年發表的長篇小說《廢都》也給他的個人生活和處世態度都帶來了非常大的甚至“災難”性的影響,這種影響開始反映在他的散文中,并使他的散文逐漸從前期散文的追求空靈虛靜的審美境界,以禪宗妙悟安撫內心轉向了后期的靈魂焦躁,心靈的駁雜矛盾。這時期他創作出了一些反映城市生活的散文,如《說房子》《說女人》《說美容》《說打扮》《說花錢》《說奉承》《說孩子》《閑人》《忙人》《人病》《名人》等等。他寫出了城市生活的種種怪誕病態,表達了對城市的疏離甚至厭惡。這些文章有精銳的感覺,能觀常人所障,言常人所蔽,在一定程度上觸及國民劣根性的內容,但常顧影自憐地糾結于瑣屑的事情,絮叨中顯油滑,缺乏厚重感和透徹性,讓人讀來只感受到現代人生活和生存的逼仄和壓抑。這類作品缺乏前期作品中寬容和仁厚,有時缺乏對生命的敬畏和對個體的尊重。
對于前后風格的轉變,賈平凹自己做了這樣的解釋:“生命個體在每個時間段里的體驗是不一樣的,如草木在四季的變化。早期的散文寫得清麗,有沖動,現在我寫不了了,也不再想那樣寫了。五十歲的人經世已多,心態要緊是從容平和,所寫雖混沌,但都是自己在生活中的體驗。能貫通世事的就是智慧,智慧在家常中、口語中。”[3]
90年代中后期的賈平凹在創作中顯示了與城市和現代人的隔閡,城市和現代性本來可以成為他創作的一個生長點,可是他卻擯棄了這個生長點,帶來創作的局限與狹隘。
注 釋:
[1]賈平凹著 《賈平凹散文選》第2頁 人民文學出版社
賈平凹,1952年2月21日生于陜西省商洛市丹鳳縣棣花鎮,畢業于西北大學中文系,當代作家。
賈平凹的最新作品有:2017年了《游戲人間》。《游戲人間》散文集是《自在獨行》的姐妹篇,收錄了平凹老師的60篇散文,大部分文章為近10年來的散文佳作,其中包括平凹老師從未發表過的私房新作《養鼠》;近三年來最滿意的風土名篇《條子溝》;平凹老師最念念不忘的故鄉戀曲《棣花》等從未在任何單行本圖書中收錄過的散文新作。
(來源:文章屋網 )
《天氣》是賈平凹近三四年間寫就的最新文字,共收入散文34篇,文章內容豐富,題材雜駁,既有《寫給母親》這樣反映親情的文章,又有《走了一趟嶗山太清宮》等游記文章,還有《關于寫作致友人信五則》講述寫作感受的創作談。它們都充分體現了作者的思想精髓,不僅有所行所思、所愛所痛,還有豐富閱歷、真知灼見。且隨處可見其大情懷、大智慧以及其古樸的性靈和古雅的趣味。
隨著閱讀的深入,越來越領會到作者對自然和生命的深刻體悟,對美麗親情的動情描繪,對風土人情的詳細記述,對天氣就是天意的超妙思悟和對文學愛好者的寫作方法指導。談到自己的散文,《天氣》開篇的自序里即是這樣讓人猛醒的話:“雖不悔其少作,但我滿意我中年以后的作品。年輕時好沖動,又唯美,見什么都想寫,又講究技法。而年齡大了,閱歷多了,激情是少了,但所寫的都是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真正體悟的東西,它沒有了那么多的抒情和優美,它拉拉雜雜,混混沌沌,有話則長,無話則止,看似全沒技法,而骨子里還是蠻有盡數的。人站在第一個臺階上不明白第三第四個臺階上的事,站在第三第四個臺階上了卻已回不到第一個臺階去。”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0)05-0009-01
賈平凹是我國當代文壇上屈指可數的文學大家和文學奇才,是一位當代中國最具叛逆性的、最富創造精神和廣泛影響的具有世界意義的作家,也是當代中國可以進入中國和世界文學史冊的為數不多的語言大師。他的《商州三錄》系列散文呈現給我們一場視覺的盛宴,這些散文以商州為背景,挖掘秦漢文化源流,向我們介紹商州的山光水色和風土人情。樸素自然是《商州三錄》最顯著的語言特點,無論是寫人敘事還是寫景狀物,作者總是用平和樸素的語言準確生動地表達他的情緒感悟,達到以俗為雅,以拙為巧的藝術效果。
賈平凹語言的樸素自然首先得益于方言土語的大量運用。他在選擇語言時,著重于還原本真的生活,運用商州的方言土語,從而使作品的語言質樸自然,富于表現力和生活氣息。他重視從生活中從大眾語詞中汲取有益的營養,語詞運用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例如“母子倆拿了镢頭上山,挖了一畦地,暖活活的太陽就照的身上出汗。娘倆開始種小豆,一仄頭,t見合歡樹下站了兩個人,一個頭發灰白,是個男人,一個是秀發女子。”(《周武寨》)“仄”、“t”兩個字正是當地的方言土語,傳神地描繪出母子倆的神情動作。又如“山頂的窩洼里,有了一簇房舍。一個小妞兒剛剛從雞窩里取出新生的雞蛋,瞇了一只眼對著太陽耀。”“有蛇,黑藤一樣地纏在樹上。氣球大的一個土葫蘆,團結了一群細腰黃蜂。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一只松鼠就在路中搖頭洗臉了。”“同時一聲怪叫,嘎喇喇地,在遠處什么地方,如厲鬼獰笑。”(《商州又錄》)在這里“耀”、“團結”和“嘎喇喇”等都是陜西方言有的用法,這些詞使作品的表達更貼切,更生動形象。這些口語化的語言在經過獨具匠心地加工提純后,顯得樸素又鮮活有生氣,富有民間氣息和地方色彩。
方言土語的大量運用,彷佛將我們帶到了商州的山村之中,使人感受到《莽嶺一條溝》的坡坡澗澗、塄塄坎坎,觸摸到鎮柞的山民干農活特制的板鋤,接觸到《白浪街》里受固有傳統影響永遠處于中不溜地位的陜西人。大量使用方言土語使文章帶有濃厚的地方色彩,作者正是通過這些通而不俗的藝術語言使作品散發出濃濃的鄉土氣息,在樸素自然中深深地吸引著讀者。
此外,白描手法的運用也是賈平凹語言樸素自然的一大技巧。“所謂白描,就是不加修飾地把人物和景物的面貌勾勒出來。”這種描寫不粉飾,不雕琢,是自然真切精確洗練的。魯迅把這種方法歸納為“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賈平凹在語言敘述中就經常熟練地運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白描手法。《白浪街》中有這樣一段描述:“湖北人在這里人數最多……所開的飯店餐具干凈,桌椅整潔,即使家境貧窮,那男人的衛生帽一定是雪白雪白,那女人的頭上一定是紋絲不亂。若是有客稍稍在門口向里一張望,就熱情出迎,介紹飯菜,幫拿行李,你不得不進去吃喝,似乎你不是來給他‘送’錢的,倒是來享他福的。在一張八仙桌前坐下,先喝茶,再吸煙,問起這白浪街的歷史,他一邊叮叮咣咣刀隨案響,一邊說了三朝,道了五代……一頓飯畢,客飽肚滿載而去,桌面上就留下個七元八元的,主人一邊端殘茶出來順門潑了,一邊低頭還在說:‘照看不好,包涵包涵’”。這里看似平淡的白描式的語言,卻把湖北人在白浪街做生意的精明,形神畢肖地勾勒出來,從飯店老板注重衛生的細節描寫到招攬客人,以及殷勤款待,活脫脫地向我們展示了湖北人做生意的精明。賈平凹對人物的描寫如此,對環境的描寫也是大量地使用白描手法。《黑龍口》一文中有這樣一段描寫:“黑龍口的人不多,幾乎家家都是做生意的。這生意極有規律:九點前,荒曠無人,九點一到,生意攤驟然擺齊。因為從西安到商州來的車,都是九點到這里歇著,從商州各縣到西安,也是十點到這里停車。于是乎,旅人饑者,有吃,渴者,有茶,想買東西者,小幺零食山貨俱全。集市熱鬧兩個小時,過往車一走,就又蕩然無存,只有幾只狗在那里搶骨頭了。”
賈平凹的散文大多以清新的白描手法為主,偶爾加以輕輕地點染,從而呈現出一派大巧若拙的樸素自然美來。
賈平凹語言的樸素自然,還源于他所描寫的內容是商州的風土人情。商州,大體指陜西南部商洛山川一帶,是中國鄉土社會最被古老文明滲透的地方。這里民情古樸,充滿原始的純真和旺盛的生命力,人們愛憎分明,強悍堅韌,重情豁達。對于商州的一切,賈平凹保持著一種深深的情感,這里是他的生命之根之所在,又是他精神的故鄉。他對商州的感情是深厚的:“商州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那是一片相當偏僻、貧困的山地,但異常美麗,其山川走勢、流水脈象、歷史傳說、民間故事,乃至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構成了極豐富獨特的神秘天地,在這個天地里仰觀可以無奇不有,俯視可以無其不盛。”從這段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家鄉的愛之深、情之切。因此,當賈平凹懷著對故鄉的拳拳之心,對都市生活的厭倦情緒初回商州時,他在創作理念和價值取向上努力發現、挖掘山鄉生活和古樸習俗中所蘊藏的人性人情之美,作者著意抒寫恬淡、閑適、靈動、神秘的風土人情,猶如靜美的田園詩、田園夢,融化在商州山川獨特神奇的民情民俗中,充滿山野質樸氣息。作者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幅“桃花源”似的民俗風情畫,讓我們享受了一餐原汁原味的商州美味,雖然是農家的“粗茶淡飯”,卻鮮美異常。《商州初錄》里的《莽嶺一條溝》描述了一個全然安寧、自足的世界:十六戶人家依山而居,自給自足。人們相隔遙遠,卻聲息相通,相互關懷、友愛。他們大多數人從未走到溝外的世界,也沒有對外面世界的向往。這里沒有爭斗,沒有傾軋,也沒有生存的艱難,山溝提供著人們足以享用的一切,無論精神還是物質。他們擁有著自己的一套人道秩序,對過往的行人在門前置茶、置水、讓吃、讓喝。作者所尋求的那種人的本真生存狀態,在這種理想之境里得到了實現。這里的鄉風民情被描寫得如牧歌般令人流連忘返,讓人品嘗到古老文明本身的生活魅力。《黑龍口》有這樣一段描述:“緊接著的是兩家私人面鋪,一家專削面,大油糅合,油光光的閃亮,賣主站在鍋前,挽了袖子,在光光的頭上頂起白布,啪的將面團盤上去,便操起把锃亮的柳葉刀,在頭上嘩嘩的削起來:寒光閃閃,面片紛紛,一起落在滾燙的鍋里。然后,碗筷叮當,調料齊備,面片撈上來,喊一聲:‘不吃的不香!’另一家,卻扯面,抓起面團,雙手扯住,啪啪啪在案板上猛甩,那面著魔似的拉開,忽的又用手一挽,又啪啪直甩,如此幾下,嘩的一撒手,面條就絲一般,網狀地分開在案上。旅人在城里吃慣了掛面,哪里見過這等面食。”讀這樣的語言我們體悟到的是樸素自然,平易曉暢,而又簡潔明快。又如《龍駒寨》中的一段描述:“縣城各地,都是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日逢集,龍駒寨不分日月,不論早晚,總是人多。在這個幾百里方圓,這里就是北京城,就是大上海,山民們以進城為終生榮耀”。簡單幾筆就把龍駒寨在當地人心里的重要地位勾勒出來,平實樸素而又傳神。
總之,賈平凹的語言是樸實平淡的,但是這種樸實平淡不同于缺乏藝術性的俗,而是在樸實化、口語化的同時又藝術化。詩人元好問《論詩絕句》的“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正好可以用來評價賈平凹樸素自然的語言風格。
參考文獻:
屋子里剩余的空隙本已不多。漢罐、石蛙、各色佛像仿佛才是這里的主人。進門是一口兩人才能合抱的漢罐,左側是一柜子的陳列,折身入內室,奇石巨佛,書畫古玩,書籍照片,看上去琳瑯滿目,實際上只有一種風格:雄渾摒絕精巧,簡單然而豐富,像是戰勝歸來的奇兵鐵甲,橫躺斜臥,酣然而眠,這是一個雜亂卻讓人感覺舒適的空間。在里面說話,讓人不自覺地將聲音放小,甚至光線照進時也將自己調暗了。
在這個狹窄的空間里,賈平凹像是列陣點兵,介紹自己的精兵良將。樓下看完了,他說,走,去樓上再看看。與大多數收藏家喜歡各種好東西不同,賈平凹收藏得很偏執。他說,“我愛把屋子塞滿”,而塞滿這屋子的,不過是書籍、石頭、陶器,這其中最多的,恐怕就是漢代的陶罐、石頭的青蛙和佛像,以及自己的盜版書。
心系漢罐
西安是十三朝古都,挖個工地后面都要跟個考古隊,漢家陵闕像夕陽殘照一樣遍布西安周郊、咸陽四圍,秦磚漢瓦時有出土,其中流落民間的漢罐,就跟別地的瓦片一樣普遍。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二十出頭的賈平凹就開始收藏漢罐。賈平凹屬相為龍,據說他收藏最早的一件漢罐,也和龍有關,但這個“龍罐”可能是一個農民家里的尿盆。那時他一位大學女同學去關中下鄉回來,說那里修田挖掘,挖出了許多漢墓,墓里完整的罐被農民帶回作了尿盆。賈平凹就對她說:“你再去,揀一個完整的給我抱回來。”她果然就抱了個漢罐送給了平凹。這個漢罐高27厘米,長頸胖肚,肚的上部有一圈圖案,似麒麟又非麒麟,據說是龍的子孫的一種。賈平凹得之欣喜,他相信物以類聚。
到現在,賈平凹收藏的大小漢罐怎么也得有上百個了。而百罐之首、罐陣之帥,就是我們一進門看到的巨罐。據說此罐是賈平凹從劇作家蘆葦處“巧取豪奪”過來的。一天,賈平凹到蘆葦家串門,屋內的一個巨罐一下擊中他的眼球,這罐子需兩人摟抱,簡潔敦實、拙樸渾厚,讓他看得兩眼發直,生出了“奪取”之心。直接問蘆葦要,他不好意思開口;就此作罷,他難掩此心。后來,賈平凹用了個文人的辦法:寫信。且看這信:“古語說,神歸其位,物以類聚,我想能得到您存的那只特大土罐,您不要急。此土罐雖是您存,卻是我愛,因為收集土罐上百,已成氣候,卻無統帥,您那里則有將無兵,縱然一木巨大,但并不是森林,還不如放在我處,讓外人觀之嘆我收藏之盛,讓我撫之念友情之重。當然,君子不奪人之美,我不是奪,也不是騙,而是以金購買或以物易物。土罐并不值錢,我愿出原價十倍數,或您看上我家藏物,隨手拿去,古時友人相交,有贈丫鬟之舉,如今世風日下,不知兄肯否讓出瓦釜?”將土罐和“丫鬟”作比,也虧賈平凹想得出來。
為什么喜歡收藏漢罐,而不是元青花、明清瓷器這些似乎更加容易“增值”的東西?文如其人,收藏也如其人。賈平凹醉心秦漢雄風,推崇平樸拙實,在《臥虎說》中,他對霍去病墓前的漢代石雕贊美有加,感嘆“臥虎”“重精神,重情感,重整體,重氣韻,具體而單一,抽象而豐富,正是我求之而苦不能的啊”!這次和我們談起文風和收藏,他再次說出對漢風的推崇:“文章華麗、腐化、走形式的時候,就沒有內容了。漢代社會強勁,一個匠人隨便捏一個罐子留給后人,會覺得很粗、很土,但會感覺氣勢很大,到明清的鼻煙壺、景泰藍,非常繁瑣,家具雕刻很細致,但看了之后卻覺著氣勢小。就跟女人化妝一樣,年輕的姑娘從來不化妝會覺著漂亮、有朝氣,一旦到了需要濃妝艷抹的時候,證明你衰老了。”不可避免的,賈平凹又將罐子和女人作比了。
玩石絕不喪志
如果說罐子是賈平凹心向往之的古人奇境,那么石頭青蛙,他認為是自己與天地造物在時空交錯中的奇緣。他曾經說:“人與石頭確實是有緣分的。這些石頭能成為我的藏品,卻有一些很奇怪的經歷,今日我有緣得了,不知幾時緣盡,又歸落誰手?好的石頭就是這么與人產生著緣分,而被人輾轉珍藏在世間的。”他在河灘上揀到的一對石頭,紋路恰是“平”“凹”二字,像是命運也認可賈平凹的這種聯想。而在所有石頭中,他又最愛石蛙,因為蛙與凹同音;他收藏的一塊紅壁石,樣子像蛙,通體暗紅,似動非動,賈平凹將此石名為紅蛙,置于案上石佛的左側,讓其成神。
在著名藏石家李饒的藏石配文著《小石頭記》一書中,賈平凹為其作序,序中寫到,“玩石人卻絕不喪志。玩的石都是奇石,歸于發現的藝術,不是誰都有心性玩的,誰卻能玩得出的,它需要雪澡的情操,澹泊的態度,天真、美好,這就是緣分。”賈平凹收藏的石頭來源很多,自游山玩水中,批沙揀石,時常有所收獲。
或者朋友相贈。放眼過去書房處處有石頭。其中一件石琴得來如有奇遇。有次在酒席上,有位朋友喝多,話多失言,對他夸口,說他有個寶貝,你如果說準琴棋書畫中的一個就送你。賈平凹不假思索地說是琴。這位朋友仰天長嘆:這是天意!賈平凹怕他酒醒后反悔,立即去他家,到家時朋友酒醒了,抱著石琴一邊做彈奏狀一邊狂歌,樣子讓人感動,賈平凹就不忍心索要了。但這位朋友豪爽,一定要踐諾送給他,再一次慨嘆:這是天意,這是緣分呀!
收藏“自己”
石頭、陶罐像是天地和古人將賈平凹包圍,比起這些肅穆之物,賈平凹裝裱的一些照片讓整個房間多了些生靈之氣。這些照片是賈平凹敬仰的作家。我們在其中看到了喬伊斯、沈從文、張愛玲賈平凹說起他們的語氣,完全不像在談論一個作家,而像在談論一尊菩薩:“他們是我心中的神,如莎士比亞,曹雪芹,托爾斯泰,喬伊斯、坡、福克納、海明威、沈從文、張愛玲等。 ”
在我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曾出現過一種被稱為“尋根文學”的文學思潮,它在中國文壇上曾掀起過一股“文化尋根熱”。這個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興起的文學熱潮,不僅在當時引起了許多作家和讀者對于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思考和熱議,而且直到今天這種文化上的尋根求源也沒有停下腳步。
“文學有根,文學之根應深植于民族傳統的文化土壤中”①。在眾多的關乎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文學作品之中,似乎西北作家這個“團體”永遠不能被我們忽視。而在眾多的西北作家當中,有一個名字顯得分外醒目,他的作品一向以純粹、平實的語言,濃重的秦地情節給人以強烈的印象,他就是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獲得者賈平凹。
秦人賈平凹,對于秦地的熱愛、對于秦文化的思考,我們從其散文、小說中都能夠了解到。這其中,我想,他的散文作品《秦腔》可以被視作分析賈平凹“尋根”情愫的很好例證。當然,這似乎和已然被我們認作是尋根文學代表作品的賈平凹的《商周系列》有著一脈相承的地方。
我喜歡從“秦人”、“秦地”和“秦腔”的三者關系來讀這部作品。這主要也是因為我在閱讀賈平凹其他作品的時候發現,他的情感及其所生發出的文字都源于對秦地文化的深厚熱愛。由此,我們不禁想到文學史上,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尋根作家”的作品。這些文學作品都觸及了作家們對于民族文化心理的挖掘和對傳統文化意識的思考。
“山川不同,便風俗區別,風俗區別,便戲劇存異”。《秦腔》中,作者在開篇就給了我們他自己對于地域文化的理解。顯然,作家的思考是很受大家認同的。
這篇文章的結構思路很清晰,由議論展開、夾敘夾議;先后寫了等戲、看戲、議戲的場面,生動、形象,有感染力。想必給讀者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這種場面的描寫,地域色彩濃厚,給讀者一種對秦地、秦人、秦腔的感性認識。而透過這些作品內容,我們能夠看到的更有秦川一帶文化具象后的影子。秦地自然條件的惡劣連結著秦人悲苦而又奮爭的生命;秦人的釋放和粗獷又造就了秦腔“吼”的藝術。秦人、秦地、秦腔就在這種必然的聯系中完成著一次又一次的生命延展,綿延千年而歷久彌新、生生不息。
也許,有人說“文化的交流是文化發展的動力”。我不否認這種觀點,我只是想明確一個小問題,即文化的交流和借鑒一定不可忽視自身文化的價值。
“尋根文學”,乃至“文化尋根”不是復歸傳統,而是為西方現代文化尋找一個較為有利的載體。
在對于西方現代文學歷史和作家的狀況有了較多了解之后,迫切要求文學“走向世界”的作家也已經意識到,追隨西方某些作家、流派,即使模仿的再好,也不能成為獨創性的藝術創造。在他們看來,以“世界文學”的視鏡從中國文化尋找有生命力的東西,才應該是中國文學更為可行之路。而這種“尋找”,正是“尋根文學”曾經做出的有力探索,正是像《秦腔》這樣的文章背后隱含的、給予這個時代的巨大訴求。
在當今這個城市現代化、鄉村城鎮化的時代,我們見到的是街道兩旁西式建筑林立、高校教舍競仿白宮。那些涵養國人千年的民族文化也似乎止于考卷而距我們漸行漸遠。這種退變是對自身文化忽視的必然。文化就似植物,倘若只顧枝葉而不重根基,那么再艷麗的枝葉也只是表面的繁榮。
“歷史上與中國文化若后若先之古代文化……或已夭折,或已轉易,或失其獨立自主之民族生命。惟中國能以其自創之文化綿永其獨立民族生命,至于今日巋然獨存”②。我們應當珍惜這種文化的傳承和積淀,珍視民族傳統文化的意義和價值。
然而,凡是都要立足正反兩面去看待。從上個世紀改革開放以來,尋根文學的興盛在文學上引起了很多尋根作家在創作時吸收了大量現代主義甚至后現代主義的表現方式,在促進中國文學自身的發展上功不可沒。在文化上,也引起了人們對文化繼承問題的思考。但是,大多數作家對"文化"概念的理解是"以偏概全"的,“他們往往抓住某種民俗、習慣便刻意進行渲染,而忽略了對"民族性"的真正解剖。尤其是一些作家對現代文明的排斥近乎偏執,一味迷戀于挖掘那種凝滯的非常態的傳統人生,缺乏對當代生活的指導意義,而導致作品與當代現實的疏離,這造成了幾年后"尋根文學"的衰微”。這也啟示我們如何在外來文化影響和自身文化有效傳承之間擺正自己的位置;如何平衡這種關系。
我想,“尋根文學”所帶來的“文化尋根”可以被視作為一種文學干預現實的努力。“尋根文學”和“尋根作家”的認識飽含著文學作品的現實意義,同時也告訴我們在分析現實問題時,不應當、也不能忽視文學作品的智慧。
參考文獻:
在我的心目中,有兩位作家堪稱先生:第一位是魯迅。稱為先生,緣于敬重。學生時代學習魯迅先生的文章,至今記憶猶新,許多名篇還能背誦出一大段來。
另一位先生是賈平凹。原因有三:一是先生對父母有孝心,每次讀先生懷念父母的文章,無不感動落淚;二是先生對創作的執著,年過花甲,以筆為鋤,勤耕不輟;三是先生對社會的責任感,不管是早期的《雞窩洼人家》,還是近期的《帶燈》,作家對時展和社會變革的思考從未停止。
第一次讀賈平凹先生的作品是小說。那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在老家菊村街道的舊書店里淘來的一本《賈平凹小說選》,里面收錄了《臘月正月》、《雞窩洼人家》。上初三的那年臘月,我讀完了先生的的代表作《臘月正月》。掩卷沉思,對先生的敬仰之情猶如黃河之水。
臘月人都很忙,韓玄子也不例外。可是他從臘月忙到了正月,最后說了一句:死也不服!不服有什么用呢?時展,社會進步,用老眼光看新事物,終究行不通。相比之下,王才思想解放,顧全大局。從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位年輕作家對社會變革的思考——他堅定地站在了新生社會力量的一邊。
改革開放的號角剛剛吹響不久,先生就創作出了《臘月正月》,發生在韓玄子和王才身上的故事告訴我們,思想不解放,發展無從談起。這就是賈平凹給我的最初印象,雖淺顯,也深刻。
在我讀完《臘月正月》不久,陜西作家轟動中國文壇——五部長篇橫空出世:實的《白鹿原》、賈平凹的《廢都》、高建群的《最后一個匈奴》、程海的《熱愛命運》、京夫的《八里情仇》。五部長篇的相繼出版,被譽為文壇的“陜軍東征”。其中最有爭議的當屬《廢都》,后來干脆被列為禁書。
《廢都》雖然被禁,但我還是非常贊同當年十月文藝出版社副編審田珍穎對它的評價——這是一部奇書,它不能用好或不好的簡單標準來衡量。它是作者對自己過去創作生涯的大思考、大總結,乃至大生發。這其中或許也有對過去創作中某些方面的否定……小說光彩四射的是真的人、真的事、真的社會、真的美丑愛憎、真的情感流露……
《廢都》出版不久,讀高一的我省吃儉用兩周半,硬是從少的可憐的伙食費當中擠出13元錢,騎自行車跑到縣城的新華書店買了一本,書店那個戴著近視眼鏡的胖店員不解的目光讓我至今無法忘卻。當教師的叔父知道我買了《廢都》,見面訓斥我一頓,說這書不健康,是禁書,不能看。我頂嘴說,歷史上被禁的書大多都是好書,比如《紅樓夢》。叔父雖然生氣,但也拿我沒辦法。上大學的堂哥回來后也批判我:把文化課學好,不要整天看那些閑書;想當作家的人很多,西北大學中文系,幾十年也就出了一個賈平凹,書還被禁了。
那一年,不管是看《廢都》還是讀《白鹿原》,都是偷偷摸摸,猶如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2000年7月,我在《三秦都市報》文藝部實習,通過指導老師杜曉英的引薦,有幸去賈平凹先生家里拜訪。那天先生穿著一件淺藍短袖,深藍褲子,腰上掛著一個BB機,比我的大,一看就知道是漢顯。先生很熱情,沒一點大作家的架子,親自給我泡茶,之后又遞上一根煙。先生的隨和讓我受寵若驚。茶幾上沒有煙灰缸,我正發愁煙灰往哪兒彈,同樣吞云吐霧的先生指著沙發旁邊一個直徑約一米的瓦罐說:就往喔里面彈,沒事。說著自己伸手將煙灰彈在了瓦罐里。
說起上學時偷看《廢都》的事,先生笑著說:是瞎是好,讓后人評說去吧。那一天,先生寫了一幅字勉勵我:龍藏流水井,馬站清風橋。這是上個世紀80年代,有人將當時廣州西湖路“大馬站”和“小馬站”附近的“龍藏街”、“流水井”和“清風橋”幾條街名綴成一聯:龍藏流水井;馬站清風橋。此聯地名嵌入得自然,讀來頗有詩情畫意。但是先生解釋說,做人做事都要有“龍馬精神”。
2009年7月28日上午,我從報紙上得知《廢都》解禁,趕忙給先生發了條短信道賀:昔日作繭,今朝化蝶。先生回復信息表示感謝。
夜里翻書,看到臺灣女作家,畫家席慕蓉的一片文章《山草小住》,很有意思,便細細地品了去。原來是她陪父親散步,在一條山路的叉口,父親望著一塊路牌感嘆地說:“多好的名子!多好的地方!山草小住…….”結果這話被席慕蓉笑著駁了回去:“不是啊!爸爸,那牌子上寫的是‘往小草山’啊!”她父親也笑了,微微嘆口氣:“唉!看反了。可是如果能照我原來想的那么去念,還真是個好名子哩!”
不是么!當我第一眼看到‘山草小住’這個題目,就極是喜歡。這四個字的倒置,將原本明確直白的語義,變的模糊起來,然而卻給它了一種意境,能讓人聯想無限,讓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看到的是山,是水,是山坳里跳滿露珠的小草,是蒼莽如云的綠林,是潺潺的山溪和那裹滿青苔的鵝石,也是幽靜的湖面彌漫著裊裊的水氣。有茅屋在山邊的綠林中,也就有了人,有了人的故事和故事里的各種人物,這便有了文章和文章編成的書。
山草小住感覺真好。我索興將它用來,做為我第一本散文集的名子,叫它《山草集》好了。
喜歡散文,已有二十余年。記得八十年代初期,做為文學粉絲,崇拜過朱自清,郁達夫,沈叢文,丁玲和孫犁,買過他們的專著,細細研讀。也是那個時侯,西安文聯創辦了西安文學院,我便熱血沸騰,報名聽課。聽過張賢亮,路遙,實,賈平凹等作家的講授。知道了當作家就如苦行僧,要耐得住寂寞,勞得起心志,而且要有天份。我有沒有天份!不知道!那是老天給的,由不得你。但勤奮是可以做到的,我試著讀書,記,作觀察筆記,所見所聞所思都用文字記錄了,十幾摞本子用完,一是練了文筆,求文字簡潔,描寫準確,行文優美;二是練了觀察,學會用眼用心用想象,也寫了不少文章,刊了不少文章,總想求得
高師指點,便去找平凹,是用文章去找。
文學院結束時,我的散文《小鎮》被收在學員作品集散文類的第二位,在結業的文藝沙龍中,文聯的老劉找到我,問:你是不是小鎮的作者?我說:是。你跟我來一趟。我被他領到平凹面前。
“你是不是生長在山里的!”平凹問。
“不是,是在城里長大的,下過三年鄉。”我答。
“你寫的是終南山這一帶”平凹又說。
“正是終南山的一個小鎮。”我驚奇他的眼光。
“你要堅持寫,會有成績的。”平凹說。
我如獲珍寶,興奮無比,信心倍增,每天行文至凌晨三四點。有了滿意之作,便拿去找平凹指點,也有書信來往。一次寄去文章,便收到平凹來信,寫道:“……你的散文實在不錯,若如此寫下去,很有前途的。你的藝術感覺頗佳,這是西安許許多多文人所不及的。你該自信!現在就是容量不大,多看點哲學方面的書,可能好些。”
這封信使我有了更大的抱負,也想當作家。
中國現代隱逸文學是中國新文學史上概念尚未厘定,創作實踐卻蔚為大觀的一種文學形態。對于有著隱逸傾向的文人來說,他們更傾向于為自己的審美觀寫作。他們的“隱逸人格”,普遍有著疏離主流文學陣營的傾向,以一種出世的姿態堅守自己的純藝術追求。這種人格精神使他們在文學創作時向內轉,回歸田園,回歸內心。[1]這種向內轉的姿態,有利于審美觀照,因此中國現代隱逸文學在審美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不但創造出多維審美之境,更開拓了藝術審美空間。
美學家張競生曾在《美的人生觀》里把藝術分為廣義和狹義兩種,除了音樂、繪畫、文學這些傳統的藝術門類之外,人類生活的一切方面均可成為藝術。他說:“藝術可分為‘人生藝術’與‘純粹藝術’二種。凡一切人類的生活:如各種工作、說話、做事、交媾、打架等等皆是一種藝術。若看人生觀是美的,則一切關于人生的事情皆是一種藝術化了。”[2]中國現代隱逸文學對藝術審美空間的開拓也表現在這兩個方面。
一、對“純粹藝術”空間的開拓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士”的要求是很高的。文人、士大夫充當著社會精英的角色。他們不但要知書達禮,擁有文學上的造詣和政治上的謀略,還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文學與音樂、書畫藝術一直都緊緊聯系在一起。中唐詩人白居易的《琵琶行》讓我們領略到了“無聲勝有聲”的音樂境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魏晉名士嵇康臨刑之前,賦琴一曲,從此使《廣陵散》成為天下絕唱。古代文人不僅樂意投身于音樂審美實踐,對書法繪畫也是非常熱衷。魏晉的王羲之、宗炳,唐代的張旭、懷素、王維,宋代的蘇、黃、米、蔡,明代的祝允明、文征明,清代的鄭板橋等都是書法或繪畫上的名家。
中國現代隱逸作家雖未能像古代一些隱士那樣成為“通才”,但他們所具有的隱逸人格傾向和作品中的隱逸精神依然對傳統藝術境界的提升起了重要作用。除了對音樂、書法、繪畫等領域的影響外,中國現代隱逸文學對純粹藝術空間的開拓還表現在對農業文明和旅游業文明的影響上。
中國現代隱逸文學的一個重要表現特征是“隱于自然”。“自然”的物質表現無非是田園和山水。中國古代用于表示歸隱的常常是“解甲歸田”“棄官歸田”“遁跡山林”“放浪江湖”“嘯傲湖山”等詞匯,文人士大夫們在現實中受挫以后,最先想到的避難所也是山水田園。雄偉壯闊的名山大川、凄清僻靜的深山幽谷、奇妙萬狀的懸巖隧洞、生動活潑的花鳥蟲魚、美麗動聽的神話傳說、歷史悠久的古物文跡、千姿百態的風土人情,是隱逸文人津津樂道的對象。被隱逸文人精心描繪過的地方,就成為現實讀者心心念念的理想樂土。如同古代隱士一樣,現代作家也都有隱藏在自己心中的一片圣土,他們的隱居地、游歷地等承載著他們畢生的心血與追求,成為他們創作的源泉,他們以此為素材構造出的審美世界也因此成為農業、旅游業、書畫業的發展資源。沈從文的“湘西系列”、賈平凹的“商州系列”、汪曾祺的“高郵系列”、莫言的“高密東北鄉系列”、李杭育的“葛川江系列”、李銳的“呂梁山系列”、朱曉平的“桑樹坪系列”等莫不如此。
沈從文的小說以湘西生活為題材,通過描寫湘西人原始、自然的生命形式,為我們構建了一個清新美妙,充滿人情美、人性美的“湘西”世界。湘西的風物成就了沈從文,同時又因沈從文的大力抒寫名揚于世。古樸的鳳凰小城和周邊的古街小鎮成了人們追思傳統記憶的神秘之地。沈從文在《湘西》中寫道:“一切風景靜美而略帶憂郁,隨意割切一段,勾勒紙上,就可成一絕好宋人畫本。滿眼是詩,一種純粹的詩。生命另一形式的表現,即人與自然契合,彼此不分的表現,在這里可以和感官接觸。一個人若沉得住氣,在這種情境里,會覺得自己即或不能將全人格融化,至少樂于暫時忘了一切浮世的營擾。”沈從文將他魂牽夢縈的故土描繪得如詩如畫、如夢如歌。讀者難以拒絕這樣的文字,平平淡淡之中,那份美麗與神秘已浸入肌骨,無怪乎在他的影響之下,名不見經傳的邊城小鎮鳳凰成了現在的旅游勝地。
賈平凹的散文和小說也讓我們加深了對“商州”的理解。賈平凹的作品以商州為題的就有《商州初錄》《商州又錄》《商州再錄》,合稱《商州三錄》;還有小說《商州》《商州世事》,散文集《商州散記》等。賈平凹筆下的商州是迷人的,他把傳說、歷史、風土人情融入到了商州的山水中。再加上賈平凹不僅是作家,還是書法家、畫家,他的作品也便帶有了書畫的味道。他把商州描寫得如詩如畫、如夢如幻,連臺灣的流浪作家三毛都不由的心向往之,提筆給素未謀面的賈平凹寫信。賈平凹的“商州系列”給商州帶來的影響恐怕只有商州人才能深刻體會。正如同沈從文成就了“湘西”一樣,說賈平凹成就了商州也不為過。
二、對“人生藝術”空間的開拓
中國現代隱逸文人大多曾遠渡重洋,接受過西方(包括日本)文化的熏陶。西方的物質文明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渴望將這種物質文明與東方悠閑的生活節奏結合起來,就像林語堂在《生活的藝術》中說的,要設法“溶合這兩種文化——中國古代的人生哲學和現代的工藝文明——使它們成為一種可以實行的人生哲學”[3]。因此,較之古代的隱士來說,現代文人即使“隱逸”,也多了一些積極的色彩。
“隱逸派”主將周作人提倡唯美主義的人生觀。他在《生活之藝術》一文中提出“把生活當作一種藝術,微妙地美的生活。”他拒絕將文學變為傳統意義的載道工具,不承認犧牲個性來迎合社會潮流是文學應盡的義務,所以,他努力保持文學的自在性。周作人將藝術視為個人情思的表現,是個體人生的一個組成部分。他把他的人生藝術化的文學觀念轉化到他的生活態度和文學創作中去,使他的為人為文都帶有了隱逸之氣。他以審美的態度對待生命,以藝術家的心態去感受生活,就如張競生把“一切人類的生活”看作藝術一樣,周作人也強調日常生活的審美化。他談“北京的茶食”、“南方的野菜”,談“茶”、談“酒”、談“草木魚蟲”、談“烏蓬船”,在日常瑣屑的敘述中,咀嚼著生活的滋味。衣食住行、風土人物、掌故軼事,都是他談論的話題。在他看來,“生活不是很容易的事”,只有“把生活當作一種藝術,微妙地美地生活”,才能見出人生的真諦。藝術化的生活是對殘缺人生的修補,所以周作人在《喝茶》中倡導“忙里偷閑、苦中作樂”,“在不完全的現世享樂一點美與和諧,在剎那間體會永久”[4]。這種唯美主義的文藝思想影響很大。朱自清、俞平伯據此提出了“剎那主義”的人生觀,專注于唯美的瞬間感受。俞平伯說:“生活的每一剎那有那一剎那的趣味,或也可不含哲學地說,對我都有一種意義和價值。我的責任便在實現這意義和價值,滿足這個趣味,使我這一剎那的生活舒服。至于這剎那以前的種種,我是追不回來,可以無庸過問;這剎那以后還未到來,我也不必多費心思去籌慮。……我現在是只管一步步走,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一步。”[5]俞平伯這種“剎那的趣味”,有著傳統審美觀的影子,也有現代享樂觀的色彩。周作人在《希臘的馀光》中認為希臘文明的精神特點是“現世主義”和“愛美精神”,恐怕可以作為俞平伯等人“剎那主義”觀的最好注腳。
美學家宗白華也是人生藝術化的積極提倡者。他說:“積極地把我們人生的生活,當作一個高尚優美的藝術品似的創造,使他理想化,美化”。[6]宗白華幾十年如一日地出入于世界各地藝術館和博物館,對雕刻、建筑、繪畫、出土文物、風景名勝等具有審美價值的東西傾注了極大熱情。他把現實人生當作藝術,用他的“散步美學”構建起他的藝術體系。這種生活本身就是一種“藝術化生存”“審美化生存”。他的“散步美學”充滿了自由精神,把莊禪境界、魏晉風度等傳統自由主義和西方的生命美學有機結合起來,成就了人生的藝術。
隱逸文人最注重審美的表達,對純粹藝術與人生藝術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癡迷,中國現代隱逸文學對自然之境、閑適之境、趣味之境和道禪之境的追求與把握,創造出藝術審美世界,開拓了藝術審美空間,對人類文化史的發展有著獨到的貢獻。
(本文為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中國現代隱逸文學研究”【項目批準號:12YJC751093】和中國教育學會“十二五”科研規劃課題“經典美文與語文課堂讀寫教學研究”子課題項目【立項編號:0506043400170】的研究成果。)
注釋:
[1]許海麗:《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獨特存在——“隱逸派”》,山東社會科學,2012年版,第53頁。
[2]張競生:《美的人生觀》,選自《張競生文集》上卷,江中孝編,廣州出版社,1998年版,第72-73頁。
[3]張嵐:《論中國新文學“閑適”散文的成因與流變》,學術界,1998年,第6期。
[4]周作人:《喝茶》,選自《周作人自選文集·雨天的書》,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3頁。
說起賈平凹的生平與創作成就,我估計大家都不會太陌生。我們知道,他是一位生活閱歷非常豐富,藝術實踐也異彩紛呈的作家,幾十年來可謂是著作等身,在廣大讀者中擁有極高的聲望。他的長篇小說作品《廢都》《高老莊》《秦腔》《古爐》幾乎都曾經在中國文壇引起過廣泛的轟動,2008年,作者還憑借著《秦腔》一舉榮獲了第七屆茅盾文學獎。我們說他是國內文學界、尤其是鄉土文學領域的翹楚,恐怕是不會有人反對的。所以讀者對他最新創作出來的作品《帶燈》自然而然就多了一份期待。
《帶燈》描寫的櫻鎮,是西部秦嶺山區的一個邊遠小鎮,作者所傾力塑造的主人公帶燈正是這個鎮上綜治辦的一名普通干部。這里的人們勤勞善良,落后的經濟也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諸多的困窘。帶燈性情率真,對人熱情,把自己的絕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鎮上的工作和為鄉民辦事上了,維持了表面上的和諧。鎮上的工作看似清閑實則矛盾多多。無情的歲月風塵把帶燈死死地拉入到庸常的人際關系中,帶燈對此相當苦惱。鎮書記、鎮長把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平衡各種勢力、尋求招商引資上,既是為了鎮上的經濟發展,也是為他們的仕途鋪平道路。一家大工廠項目落戶于櫻鎮,舊有的利益格局遭遇到極大的改變,環境也被破壞得慘不忍睹。于是,鄉民們之間的關系瞬間變得詭異起來。元黑眼與換布之間;處于開發地帶村落和尚未開發的村落之間;鎮街上人群和村民之間都云集著林林總總的矛盾,帶燈所在的綜治辦主要工作就是負責處理鄉村所有的糾紛和上訪事件,每天面對的都是些農民的雞毛蒜皮和糾纏麻煩。農村的瑣事讓人心煩又讓人同情,帶燈在矛盾中完成著自己作為一個鄉鎮干部的基本職責,她既不愿意傷害百姓,又要維持基層社會的穩定。而當這些矛盾集中起來一股腦地呈現在帶燈面前時,她開始驚慌失措了。作品正是描寫了帶燈在各種矛盾相互糾纏的夾縫中尋求自身的發展之路,她彷徨過憤
怒過也悲傷過,甚至還有過疑慮和不安,但她最后依然饒有興致地在這里努力地工作著……。
我曾經在賈平凹的散文作品中讀到過他實地考察農村的真情流露,作者為了拓展自己的創作思路,擴大自己的觀察視野,多次廣泛地走讀于西部的大部分地區,其足跡遍曾經遍訪渭北、陜南、河南、甘肅等地。有時作者還鉆進山溝里,試圖從歲月的火熱流變中尋求到文學創作的不竭源泉,同時作者依據自身的人生閱歷,倍加珍惜自己過往的鄉村生活積累。客觀地說,作者的這一目的是達到了。在賈平凹的多部作品中,他都驕傲地把自己的這些生活體驗用文學作品給予了大力的呈現,而且他很形象地把自己的思慮變為娓娓敘述的文字,創作出來的文學作品的確讓我們感受到了一種山野的靈動和鮮活。前年讀《古爐》和日前讀到的《帶燈》,均無不帶有濃烈的山野韻致和鄉民的生活氣息,讀起來很接地氣。作者的用意是很老道的,他似乎也深知讀者對鄉村題材文學作品有著濃厚的期待,所以他在這方面的發力也很有勁道。
作者在創作《帶燈》時,依然讓作品雋刻著太多太多的鄉土特征。面對當下農村的凋零與破敗,作者對那里傾注著了滿腔的熱情。他曾經說過:“當然,大量農民每年都在進城,好多城里人是從鄉下來的。往上數兩三代,幾乎每個人都和農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且,城市和鄉下只是地域上、生活形態上的區別,大家總的精神狀態、關注的社會熱點依然是一致的,對許多內在困擾,關乎人性的問題依然感同身受。”有了這樣成熟的思考,作者就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情感融入到了自己精心創作的這部作品中了。可以這樣說,《帶燈》這部長篇小說,也是作者在自己的苦思冥想沉淀了多年后,以一種集約噴發的方式為我們創作出來的宏大敘事力作,所以作品帶給我們的震撼與驚喜也是前所未有的。
《帶燈》的結構很有特點,寫得也非常扎實,人物刻畫相當地真實鮮活。據作者介紹,《帶燈》的故事源自于他這幾年采訪到的一個基本事實,每個人物都有其真實的生活原型,幾乎沒有作者的編造。他在夏夜的農村看到了‘帶燈’,就是指一種小生靈螢火蟲,“它們從自己身體里發出那點微弱的光,也能照亮一星半點的世界。”這個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意象讓作家那焦慮的心靈為之一震,作者很巧妙地把這個意象富有詩意地嫁接到《帶燈》這部波瀾壯闊的作品中,而且主人公的名字就取名為“帶燈”,就別有一番深意了。“帶燈”原名叫“螢”,即螢火蟲,像帶著一盞燈在黑夜中巡行。這個名字也顯示了帶燈的命運,拼命地燃燒和照亮,而命里卻注定地微弱無力,終歸塵土。作者這樣匠心獨運的鋪排頓時讓小說有了靈魂,也提升了作品的主題,讓作品帶給讀者一種“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暢快舒意和精美的藝術享受。
賈平凹還細致入微地描畫了目前中國鄉村百姓生活的現實,基層鄉鎮工作人員的精神世界,大轉型時期各式人物對社會的看法想法,以及一個大型礦業工廠落戶平靜鄉村的人生百態,其中許多細節讀來都讓人有千百種滋味縈繞心頭。比如,工廠的轟鳴聲讓這個不通高速公路的寧靜小鎮徹夜失眠,全鎮人的“瞌睡都讓偷走了”;老屋的拆遷驚動了蟄伏陰暗處的虱子,這些人們討厭的小蟲趁機興風作浪;擴建改造商業街,開設沙場必然引來利益糾紛,引發的血腥械斗慘不忍睹等等。有讀者贊譽,該作品不僅保持了作者以往的藝術特點,更是達到了新的文學高度。塑造的文學形象也豐滿真切。帶燈一出場,就浮現著與眾不同的超然脫俗,她有豐富的內心和豐沛的情感,她更愿意在鄉間的山風樹谷中尋找安寧。她每天面對最讓人無法擺脫的雜亂,內心卻不斷地向上騰躍。帶燈在現實中無處可逃的時候,把自己的精神理想和寄托都放在了與遠方人物的情感想象之中。遠方的家鄉人元天亮成了她在濁世中唯一可以傾吐的精神寄托,她在不斷地給他寫信,向他訴說。帶燈等干部受傷之后,整部小說就戛然而止,工廠的運營狀況,許多人物的命運,以及她與作家元天亮之間的柏拉圖式的情愫,都作為給讀者留下了的懸念。帶燈的痛苦無法救贖,她既無法擺脫現實,又沒有能力完全解脫。作者在這里非常靈動地展現了當前的農村基層的現實狀況,具有很強的現實性和可讀性。
據網絡消息,作者賈平凹花費了三年時間寫完《帶燈》,同時這期間也度過了他的六十大壽,面對漸漸老去的事實,賈平凹有著說不出的恐惶和不服氣:“我感覺這事丟人的很,咋就活到這樣個歲數,我想不通。”賈平凹還講了個幽默但在他看來很憂郁的笑話,映射出自己的無奈:倆90后在夜店門口商量著進去耍,其中一個很鄙夷地說,跟里邊一群80后“老皮”有啥可耍的。“哎,80后都老了,咱這50后的日子該咋過呀?”如果說創作《帶燈》的過程是繁雜的、結局是無奈的。那么,其中最溫情、最具浪漫色彩的內容,則是《帶燈》一書的起源和帶燈給元天亮的信件。
《帶燈》在寫作手法上延續了賈平凹慣常的用散淡敘事反映宏大社會生活主題的藝術手法,通過對帶燈這一鄉鎮女干部的視野,和她經歷的種種事件,給我們展示了一幅改革開放進入攻堅階段后,廣闊的西部農村天地里人文和精神風貌發生著的變化,閱讀以后讓我們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我們從網絡新聞中得知,最近由全國眾多媒體、讀者和網友評選出的“2013最值得期待新書”榜單出爐了,賈平凹的長篇小說《帶燈》位居該榜單之首。從我的閱讀體驗來看,我覺得這絕不是空穴來風。媒體和讀者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大家對《帶燈》有著這樣的一種期待,既是對賈平凹先生過往文學創作成就的一種極大肯定,也是期盼著他的新作能夠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看到公眾對這樣一部反映鄉村現實生活題材、筆調略顯素雅散淡的作品所抱有的滿心期待,作者本人也非常欣慰。他告訴記者:“讀者還是愿意看到真實的、反映當下現實生活的文字。我不愛那些書齋里胡編亂造的作品,相信讀者也不愛,讀者愛的是作家投入真摯的感情、有亮點的文字。”作者的這番話顯得自信滿滿,恰好也說到了我的心坎上。我想這也許就是我讀完《帶燈》以后能夠隱隱地莫名感動的真正原因吧。
金沙灘
過去可以失敗,未來不能失敗;做事可以失敗,做人不能失敗。做事失敗是一時的失敗,做人失敗是一生的失敗。